林家和姜伯在的姜家，说近也不近，一个在东南面一个在西面。
所以导致了林黎在车上都晃晃悠悠睡了两觉了，车还没到地方。
他打了个哈欠，端过茶漱嘴，一边的夏竹赶忙上来帮他擦嘴，好像林黎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宝宝一样。
本来挺惬意的，可是路过城门口的时候，却有一道道声音，即使是搁着马车也能清楚的传入人的耳朵里扰人清净。
嘈嘈杂杂，哭喊叫饶，听着就让人心烦。
林黎面上不显，心里却早是骂出来了一万句脏话，但最后嘴张张合合，也只是说出语气稍微冷硬一点的“外面怎么了？这么吵。”
夏竹听他这么说，放下手里正在归置的衣物，边说边掀开帘子朝外看。
“是啊，也没听说有什么要抄家灭门的大案......公子....”
他的话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停了很久，才勉强说出那一句公子。
林黎皱眉，一把把他身子转过来，才发现这厮的眼发红，眼泪不要钱是的往下流。
夏竹没有反抗林黎的力道，只是被发现之后哭的更加厉害，肩膀一上一下的动，让人感觉他是受了极大的冤屈一样。
林黎啧了一声，给他怀里塞了个靠枕让他去一边抱着哭，自己掀帘子去看。
那本来不耐烦的脸在看到外面样子的时候也不由的征了征。
他的头伸出外面，彻底离开能隔音的木板，声音岂止是放大了两三倍。
几日前刚下过雪，地面上的残雪还没有化干净。
可是那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难民都很实诚的坐在那上面。
有的坐，有的卧。有母亲抱着孩子，有孩子拖着早已死去的家人。
他们脸黑的像煤炭，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一样乌涂涂的颜色，每个人的眼神发直，好像是被夺走魂魄的傀儡。
林黎终于知道夏竹为什么哭了。
他也是难民，也是在一个冬天逃难过来。
他那个地方发生了一场很大的瘟疫，他妈妈抱着他从那个城池跑到了另一个城池，可是新城池却又都发生了瘟疫。
母子一路被人驱赶，他说当时有所有乡亲都跟着逃出来了，可是活到最后的好像不过寥寥十几人。
他们母子当时跑来了这里，这里又看他们难民人少，根本不在意，当时正值寒冬，夏竹妈妈的两只脚都被冻的发黑溃烂。可是她依旧抱着夏竹没有把他放下。
后来，在她被冻死的最后一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跑到了林家大门口。
“我有一个子！他的身体强健！送给你们林府做为奴！”
“打骂不怨！钱财不管！一口吃的就能买这个孩子的一辈子！”
“他忠心耿耿！宽厚待人！跟着我一路逃离，从来没有偷过别人一点吃的。”
当时夏竹的母亲喊了一天一夜，之后薛沁明就出来了，她把孩子带走，本来也想把他母亲带走的。
可是夏竹的妈妈，脚上的血肉已经和雪地冻在了一起。她早就没了意识，一字一句不过是全靠着给儿子谋生本能在喊。
林黎看着越来越远的城门口，放下帘子钻进车里。
“难民，疫情，大旱，战争的时候很多。”林黎在心里想到。
“今天秋天，粮食价钱不涨反减，没有天灾。”
“而且如果是疫情，他们这么多人根本进不来皇城。”
“...战争？最近边境倒是有小战争，可是这些难民怎么都来这里了呢？”
林黎摇摇头，下意识的想把这些东西甩出脑子里，不想去思考这些。
他看了眼已经止住哭泣的夏竹，欲言又止的勉强安慰道。
“别哭了，官员是要管的。”让我看见了，他们不管也不行了。
夏竹顶着微红的眼眶朝着林黎一笑，之后两个人就是各怀心事的到了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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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你们粗手粗脚的！干活一点都不利索！”
一个穿着酱色宽袖大衣的中年妇女正在屋子里指挥着好几个小丫头收拾屋子。
一个小丫头正在给不知道扫过几遍的床铺被，听到哪女人这么说，她忍不住打趣道。
“赵妈妈，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娶老婆了呢。”
屋子里的小丫头们吨数也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是啊是啊。您都因为这是忙好几天了。”
“我看赵妈妈对这位小公子，比对主子都上心！”
赵妈妈也哈哈大笑起来，她边笑边走到说“对小公子比对主子都上心”的小丫头旁边，伸手不轻不重的掐了掐她的脸蛋，笑骂道。
“小浪蹄子，来的这位小公子可是从小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人家爹还是右相，你不把这位小公子伺候好，那不是给主子惹麻烦呢吗！”
那小丫头听她这么一说，眼珠子转了转。
“那这位小公子还拜主子为师做什么？”
赵妈妈拍了拍她的头，瞪了她和其他都蠢蠢欲动的小丫头几眼。
“都好好干自己的活，不是分内之事不要管。”
这时候，从外头急忙跑过来一个褐衣小厮。
“赵妈妈！那位小主子来了！”
“哎呦，你们几个，快快快，去前头迎接着。”
“春蚕，你快去后厨，问问都饭菜做没做好，小公子做了一路马车，指定饿了。”
“采桑，你往屋子里再放两个炭盆，香炉里的香也点上。”
“菟丝，再去知会后院那些五大三粗的，别叫他们冲撞了小公子。”
说完她也整理了几下自己的服饰和衣服，深吸一口气，然后去前头迎接这位小公子了。
林黎看着不远处那座并不出彩的房子挑挑眉。
原来这就是姜先生的家啊，朴素无华，还真衬他那与世隔绝的仙人形象。
说是朴素，那是跟林家比。姜家也是个五进五出的宅子，里面湖泊花园大房小院是一样不缺。在这寸土寸金的皇城根下，还真不是一般人拼搏一辈子能买到的。
马车刚到姜家大门口，还没等人下来呢，等候在门口的丫鬟小厮们就已经兴奋的不行了。
“听说这位小公子，长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好气派的排场，那么多的东西。你看那拉车的马，全都是黑白梅花的！真俊。”
林黎同样听到了这些声音，笑笑不做理会。
夏竹先下车，把凳子放好，以免小公子下来的时候伤了脚。
林黎撩开车帘，那些本来还在交头接耳的丫头小厮瞬间噤声。
手指纤长白暂，挺翘的鼻梁，下面薄薄的粉唇微抿，一双猫眼灵动幻彩。身量高挑轻薄，看上去有种这种年龄的少年独有的韵味。
此时那双眼睛看着他们，俏皮的眨了眨。然后慢慢弯成月亮的弧度。
姜家的下人们此时鸦雀无声，好像有谁封住了他们的嘴。
但他们心里此时已有一件事。
这位小公子.....太好看了！！！
竟然还朝自己笑，一看就是个性格好的人！
林黎下了车，抬头打量着这座宅子，眼里没有丝毫不满和轻蔑。而是像小猫看到了陌生事物一般，充满了好奇心。
这副样子简直把赵妈妈的心都软化了。
她满脸笑容的下台阶，去这小公子前头行礼。
“主子现在还在刑部，临行前吩咐老奴照顾好公子。”
“老奴赵素，府里头杂七杂八的事都是老奴再管，小公子有什么不满意的，找人吩咐老奴就好了。”
林黎把目光从屋子上收回，淡笑道“多谢赵妈妈了。”
他身后的夏竹上前，朝着赵妈妈行礼。
“奴才夏竹，是公子的贴身伺候。”
赵妈妈乐呵呵的也朝他点头。
“林公子，您坐了这么久，想必很辛苦了，饭菜已经做好，还请用。”
林黎眨了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好像天真无邪一样。
“好啊。”
他的话音一落，那些姜家的小厮侍女顿时都下来迫不及待的帮忙往里面拿东西。
有一个很好看的小公子要来这里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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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妈妈把林黎被引到桌子前，还怕他自己用饭没意思，找了一群年轻的小丫头在一边的伺候着。
林黎此时看着眼前满桌香喷喷的饭饭，却不敢吃....
因为有种，小肥羊落入狼群的感觉。
“公子，雪天冷了吧，这道芸豆蹄膀可驱寒了！”
“公子！这辣炒羊肉年糕吃了身上热乎！”
“先给公子盛碗汤润润啊！公子看这道红白汤怎么样？”
“公子先喝两口燕窝静静气，这燕窝是从南方不远万里送来的。”
“公子.......”
林黎看着都快怼到自己脸上的那些勺子和碗，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你们...平时也这么伺候你家主子？”
那些小丫头听他这么说，都很无辜的眨眨眼。
其中一个胆子大一点的说道。
“主子他平时孤家寡人惯了，小公子您不一样啊，我们这不是怕您感觉没意思吗。”
说完她还把手里的汤碗又往前送了送，看着依旧不张嘴的林黎，她稍微想了想。
然后突然就想到了，坊间传闻，林家的公子屋里就没有丫头，都是小厮。
坊间又传闻，林家公子和陈家公子平时交往亲密.....
于是她小心的问道。
“公子是不是觉得丫鬟们伺候的不好？那我给您叫些清秀小厮过来。”
这话听到林黎身体一震，瞬间拉住她连连求饶。
“哎呦，姐姐啊，我平时也孤家寡人惯了，不用人陪着，让她们都下去歇着吧！”
林黎要是知道她心里刚才在想什么，多少是要被气的喵喵骂脏话。
是我想没有丫头的吗？我爹说什么男子不能淫，根本不给我配一个啊，也就是平时收拾屋子来几个，来了就走的。
是我平时跟陈文斋那厮亲近吗！
.....好像确实是有点亲近了。
林黎看了看依依不舍出去的丫头们，和眼前这一大桌子菜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待遇，我是来求学来了？”
薛沁明估计想不到，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夏竹不管林黎，别惯坏他。可是姜家的丫头，岂止是要快惯坏林黎了啊。
这是把他当刚出生的小宝宝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