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像是听懂了似的点点头,我松了一口气,问它:“你没事吧?你是怎么出来的?你知道……”
“……”
哦,我忘记了他现在并不能说话,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喜悦之情,绝境遇故知的高兴,我伸出手,它乖巧地钻到我的怀里,我们相拥着,它的皮毛尽湿,缩在我怀里冷的打颤,也不知道在这风雨里守了我多久。
天色已经黑沉沉的了,又下着雨,当日我将桑榆的内丹封在空桑的地藏阁冰窖之中,而空桑又离这里远得很,伽言也不知所踪,看来现在一时也没有办法还给他了,我心里还是不免抱歉,又摸了摸它的耳朵。
雨夜风急,天气越来越冷,我一回头,这才想起来地上还有一个伤患,星灵就躺在我旁边,一动不动,他修长的睫毛上挂着雨滴,一张脸白的不像话,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低烧,这可怎么办?我将小狐狸放开,挣扎着站了起来,四下一片黑暗,也看不到一点灯火,更别说能有什么遮挡风雨的地方了,心口一阵阵的发疼,估计是受了伤又着了寒,菉葹仙草恐怕也已经不堪一击了。
小狐狸一直在叼着我的裙摆转圈,我低头,发现它头使劲地冲着一个地方拱着,还不断地扯着我向着那个方向去,我明白过来,“是走这个方向对么?”
它点点头,我摸了摸它的头顶,说:“好,我们走。”
我吃力地将星灵拉起来背到背上,腿上一阵打虚,一步三晃,好歹恢复了一些力气,我咬着牙背着一个比我不知重了多少的男人,身边还跟着一条狐狸,在雨夜里摸索着蹒跚前行。
九百零八、九百零九、……一千、一千一、一千二……我背上出了一层汗,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雨又浇在身上,浑身上下湿嗒嗒地滴着水,我抹了一把额角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东西,吃力地跟着桑榆走着。
突然,我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硬物,“跐溜”一滑,紧接着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倾,沙石哗啦啦地在身下作响,我连带着背上的星灵一同摔了下去,好像是一个很长的斜坡,我们一阵地滚落,终于在碰到一块大石头的时候停了下来,星灵撞到了我身上,我撞到了大石头上,又接着“嘭”的一声,从天而降一只蠢狐狸,直接砸到了我的头上,将我砸晕了过去。
两眼一翻,我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阳关照进来,扑洒在身上,我睁开肿胀的眼睛,想要起来,身子却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连抬一下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农妇打扮的大姐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碗水,见我醒了,急忙上前来,“你醒了啊?”
“这是哪里?”我嗓子哑的要命,像一只公鸭子在说话。
大姐放下手里的水碗,十分高兴地握住我的手:“醒了,醒了,醒了就好,这是李庄,我男人昨个夜里出去巡夜的时候发现的你,就把你带了回来。”
“大姐,能不能扶我一下,我想起来。”她将我扶起坐好,又把水递到我面前,“来来来,先喝口水吧。”
“多谢大姐救命之恩。”
那大姐憨笑着搓了搓手,“没关系,没关系,你叫我旺婶就行,村儿里人都这么叫我。”
“嗯,谢谢旺婶。”
我端起大瓷碗,一饮而尽,仿佛久旱遇甘露,冒烟的嗓子终于得以润滑,我努力咽下最后一滴,将碗还给了旺婶。
“吱呀”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看到我的一瞬间,脸上展现出巨大的欣喜,然后两步到了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你醒了!”
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粗布短衫,灰色的衣服穿在他修长的身上好像有些小,露出一截手腕和脚腕来,他下巴上青茬微微凸出,脸上凌乱地布着一些伤痕,我茫然地点点头,仔细打量了他一遍,问:“你又是谁?”
他愣了一下,握着我的手也是一僵,然后表情古怪地摸摸我的额头,确认似的问我:“你……又不记得我了?”
“你是谁?”我又问。
“芷芜,不要跟我开玩笑。”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严肃下来,有些不耐烦:“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到底是谁?能不能先放开我!”
他像是无比伤心,又像是无比开心,一时间脸上变了无数个表情,最后只转化为淡淡的一声叹息:“这都是天意么……”
“咳咳,年轻人你先别着急,这位姑娘受伤的时候磕到了头,所以才一时之间记不起事来的,慢慢来,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想起来了呢。”旺婶在一旁打劝道。
我伸手摸摸头上,果然有一个大包,一碰就疼,又抬头看向那个男人:“那你,认识我么?”
他又楞了一下,然后十分温柔地注视着我说:“傻瓜,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他半蹲下身来,直接将我揽入怀中。
我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去推他,他却丝毫不动,搂着我的手更往回收了收,“你先放开我。”我还是不适应跟完全不认识的人这般亲密。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脖子后面传来:“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
我彻底懵了,我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谁?”我只好执着的再问这三个字。
“我是……你的未婚夫。”
什么?我脑子一瞬间卡壳,我怎么会突然多出了一个未婚夫呢?他拍了拍我的背,像是拍打小孩子那样,十分轻柔,然后说:“我们都受了伤,昨夜又从山上掉了下来,你磕到了头,所以忘了我。”
他放开我,与我身子齐平,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知道了么?”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的眼睛仿佛一汪深渊,黑不见底,深不可测,我看着看着就有些迷糊了,脑子也不甚清楚,我点了下头,复而又用力的摇了摇头:“我完全不记得你。”
“没关系,我们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
“桑榆呢?”我问。
“桑榆?”他盯着我的眼睛。
“嗯,就是那只小狐狸。”
他楞了一下:“你记得它?”
“对啊,它不是跟我一起滚下来的么。”
“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摇摇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那只小狐狸,它哪去了?”
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好像要从中发现什么的样子,我一脸迷茫地望向他,“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那只小狐狸很好,你不用担心它。”他回过神来,又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你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忘掉我……”他语气悲凉,仿佛藏着数年的寒冰,连吐出的气都是冷冽的。
“你没事吧?”我伸手摇摇他的胳膊,他突然将我的手抓在手里,紧紧地握住,又置于自己的唇上轻轻吻了吻,我手背上有一点湿软的触碰,心里感觉麻麻的,很奇怪,又十分的不好意思,我想抽出去手,他却紧紧拽着不放,好在这时,旺婶早已经悄悄地掩住门离开了。
我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你抓疼我了,我又不会跑了。”
他急忙慌张放开,又抬起眼来看我,眼神中满是心疼:“对不起,你没事吧?”
“你……真的是我的……嗯,那个……未婚夫?”我扭扭捏捏地说出来,脸也烧了起来。
他笑将我抱住,坐到床边,让我的头贴在他的胸口:“当然。”他语气无比的坚定。
我听着他的有力的心跳,稍微有些急促,耳边如鼓声隆隆作响,心里也十分忐忑,“可是,我忘记了你……”
“我说过的,没有关系,就算你现在忘记了我,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深情款款的话传进心里,刚一醒来就听到这样甜蜜的话,我的脸现在估计已经像是煮熟了的虾子,红的不像话了,我又小声问他一句:“可是,我连你的名字都忘记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病中的沙哑,却十分性感,他附在我耳边说:“我叫,云星,你可以叫我星灵。”
“嗯,星灵,是‘天河蒹葭夜半星,望舒寒月予空灵’的意思么。”
他说:“你说的很美,我很喜欢这个解释。”
“我以前难道没有和你说过么?”我歪头问他。
“……没有吧。”
“那你能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现在脑子里就像装了一滩浆糊,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像是盖着一层面纱,看不清楚现实,这种感觉十分糟糕,心里总有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想要冲破这层面纱,却又无能为力。
星灵将我搂在怀里,缓缓地叙述道:“我们原本是一对很幸福的恋人,可是,因为家里不允许,所以逃了出来,私定了终身,结果在路上不小心受了伤,然后就被好心的人救了。”
我听着这样老套的情节,心里居然难过的想要落泪,“我们,很相爱么?”我问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的吻落到我的发旋处,才缓缓地说:“我很爱你。”
我眼眶发涩,但却始终没有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