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可怜

作者: 薄情 字数:3160

  隔天,苏城熙回国。凯瑟琳目送飞机飞走的那一瞬间,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舍不得。可又有什么办法,这一场离别,终究是要来的。

  晚上七点,苏城熙准时到达国际机场,传了一条简讯给凯瑟琳报平安,之后他没有联系任何人。在这里,那个总是关心他的人已经去世了。来也好,走也罢,苏城熙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没有人真正在意。

  有时候,苏城熙很羡慕那些平凡人家的孩子,父慈母爱,没有阴谋,没有算计,一家人幸福快乐,其乐融融。虽然日子过得很平淡,但人要那么多钱干嘛呢?钱买不来快乐,钱买不来幸福,钱买不来死去的母亲。

  一回到这个喧嚣的城市,苏城熙忍不住地悲伤。繁华依旧,华灯初上,高楼大厦,星星点缀似的亮着许多盏灯,却没有一盏,是为自己而亮。

  一想到又要一个人回去那个冰冷没有温度的房子,苏城熙感到一阵阵难过。恐惧像一株株轻微细小的针,透过毛孔扎出来,四肢俱骇,头皮发麻。

  要去哪里呢?还能去哪里呢?苏城熙转头望向车外。看着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人,一阵苦笑。热闹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车停在小区大门外,苏城熙拖着行李回家。半路接到上官弦打来的电话,问他在哪,回国了没有。苏城熙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指向八的位置。

  “刚回来,还没吃饭,要不要一起?”

  好啊。上官弦爽快地答应了,他说,正巧他也没吃饭,还在酒店,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

  苏城熙嗯了一声,叫上官弦在酒店等着,不用去别的地方,他们家酒店的饭菜就很不错。

  “要不我吩咐下去,让他们现在就开始做,等你过来差不多可以开始吃饭了。”上官弦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穿衣服,找鞋子。

  其实他现在在家里,晚饭早就吃过了。可是二哥刚回国,一个人,他得去陪着他。要是说自己已经吃过晚饭,二哥肯定不叫他过去。

  他的二哥就是这样,遇到事情,真可以为彼此两肋插刀。然而这些生活中的小事,却跟他客气起来。以前也不这样的,苏伯母去世之后,二哥开始变得格外敏感了。上官弦知道,二哥是怕有人可怜他。

  苏城熙挂断电话,心里流过一丝温暖。知道一个大男人不该如此矫情,可谁说的,大男人就不能有脆弱的一面?是人都会有悲伤,是人都会有难过,笑着的人不一定真的开心,哭着的人不一定真的难过。生活处处存在矛盾,而又不矛盾。谁说的清呢,人本来就是个矛盾体。

  电梯滴地一声,人未到,腿先到!大长腿苏城熙拖拽着行李走到门口,掏半天兜兜,愣是没找到钥匙。眉头一皱,心里一阵烦躁。苏城熙撒气似的踹了一脚大门,然后蹲下翻行李箱。没想到,皮箱拉链没拉开,门开了。

  苏城熙抬头,对上的,是与自己相似的一双眉眼。站起身子,苏城熙手握成拳。你怎么来了?

  先进来吧。苏钦打开门,率先转身。张管家自玄幻处拿出一双拖鞋,然后迅速走向大门口,收拾苏城熙提来的行李箱。

  苏城熙低着头,站在门口,半响没动。张管家拉着皮箱,低声催促苏城熙。少爷,快进去吧,老爷在里面等你呢。

  一眼望去,坐在沙发上的父亲苍老了很多,虽然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可是苏城熙看得出他在紧张。此刻,苏城熙心中五味杂陈。

  换好鞋子,苏城熙一步一步走向客厅,坐在苏钦对面的沙发上。动作随意,行为潇洒,天知道苏城熙有多么的不自在。

  眼前这个人,是生他养他,给他荣华富贵,给他万人之上地位的父亲。但同时,也是害死他母亲,毁掉他幸福,毁掉他家庭的刽子手。

  恨他吗?不!苏城熙做不到自欺欺人。他真的不恨苏钦,只是他不能明白,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会出轨,为什么母亲会选择自杀!

  当母亲在自己的怀抱一点点失去呼吸的那一刻,苏城熙承认自己很失控,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要恨苏钦,更没想过要伤害苏钦。母亲去世了,苏钦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啊。

  只是,发生这种事,叫他如何原谅。

  你来干什么?苏城熙低头摆弄着手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苏钦也不恼,看着苏城熙一直笑,眼里全是宠溺。

  “没什么事,听说你今天要回来,过来看看你。”

  苏城熙嗤笑一声,将手机随意扔在一边。听说?听谁说?

  苏钦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两鬓的白发是那么明显,晃得苏城熙眼睛疼。一个牛皮纸袋推到苏城熙面前,苏钦说,收下吧。

  苏城熙挑挑眉,并没有急着拆开牛皮纸袋。比起这个,他更关心苏钦是听谁说他今天要回来的。

  知子莫如父,苏城熙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苏钦便能大概猜到一些。见苏城熙盯着他一直看,探寻的目光就像两束X光线,苏钦有些招架不住。

  “是你叶香阿姨,她说你今天要回来,她让我过来看看你,还说……”

  出去!苏城熙眼睛通红,手慢慢紧握成拳,额头上青筋暴起,下一秒就要爆发。苏钦还想再说些什么,苏城熙却像疯了一样将他赶了出去,牛皮纸袋也一起被他扔向门外。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张管家吓得大气不敢出一身,他捡起牛皮纸袋,递给苏钦。老爷,您快先走吧,少爷他有些情绪不稳定,就不要刺激他了。

  苏城熙冲进自己的房间,狠狠关上门,发出一声巨响。苏钦的心,随之一颤,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电梯,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张管家看到苏钦眼睛里一片红润,眼角分明是湿的。

  唉。以前的苏家多好啊。老爷管小少爷管的紧,小少爷又是放荡不羁的性格,两人难免会有些小摩擦,可那会夫人还在世,总有办法让父子二人和好无间隙。

  记得从小,小少爷就比较粘夫人,如今夫人去了,小少爷心里头肯定比谁都难过。可是如今的老爷……仿佛更可怜。

  张管家来到苏城熙的卧室,有些担忧,敲了半天房门,却是无人应答。少爷,你还好吗?

  苏城熙坐在地上,背靠房门。脸上是未干涸的泪渍,眼角又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双手抱着膝盖,苏城熙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将头深深埋进臂窝之间。

  手术室里那个镇定自若的苏医生没有了,酒吧里那个意气风发的苏大少没有了,课堂里那个自信满满的苏老师没有了。苏城熙感觉周围的一切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敲门声他听不见,张管家的呼喊声他也听不见。他是被父母抛弃了的人,是世间最可怜的人,他不配得到别人的关心,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幸运。

  张伯,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苏城熙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像是盐水里浸泡过似的,肿成两个大核桃。

  苏城熙告诉自己不可以哭,但是泪腺根本不听他的话,好想一次性发泄完所有的委屈,可明天依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明天。

  自母亲去世那日起,苏城熙想,自己开始堕入黑暗了,无边的黑暗里,没有救赎。

  苏钦坐在车里,并没有离开。他叫司机下车,想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楼上,是他唯一的儿子,可他却被赶了出来。那个大宅,他不想回去。

  知道苏城熙讨厌叶香,没想到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但其实,有些事,小熙根本不明白。而现在,还不到告诉他真相的时机。

  本以为,这件事随着时间可以慢慢过去,小熙也能从悲伤中逐渐走出来。毕竟,他是小熙的父亲,总有一天,就算小熙不知道真相,也一定会原谅他。

  然而,一切似乎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小熙对他的误会已经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他将他这个父亲,当成了害死他母亲的凶手。

  今天要不是叶香告诉他小熙回国了,他竟然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整天在做些什么。原本,叶香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告诉小熙是她透露的小熙的行踪。可是看着儿子的眼睛,当父亲的撒不出别的慌来,再说,告诉小熙又有何妨呢?

  夜色无边,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包裹着这个热闹的世界。天空中,繁星点点,一颗一颗的小星星眨着瞌睡人的眼。

  许久,两缕孤灯直直射向前方,打破长街的寂寞。汽车在黑暗中发出一声闷哼,拖着长长的尾巴,驶向来时的路。

  车子刚走不一会儿,,楼上某一处住户的灯熄灭了。苏城熙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遥控开关。就让黑暗将他吞没。

  “少爷,什么时候上菜?”经理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上官弦正忙着玩消消乐,挥挥手,叫经理等人退下。

  “二哥还没来,菜先不用上,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是,少爷!”经理朝上官弦鞠躬,然后带着一行人悄悄退下。

  “经理,我儿子一个人在家,他爸爸今晚加班,我有点不放心,可以下班了吗?”一位妇女一脸焦急,其他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脸上各个很不情愿的样子,有的人已经开始低声抱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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