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可能爱情友情两头空了，即使在昏迷中莫琳的忡忡忧心也未减分毫。她像个溺水的人死死抓着李染的手，开始说胡话。心里的秘密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终于第一次被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那份无望的挣扎，无助的呼喊，那种震撼触动了李染心里无处不在的善良。
当一个人卸下所有伪装坦诚面对另一个人时——即使她当时神志不清，那不正是她最真实的时候吗？另一个人又怎能无动于衷呢！李染还来不及替她不幸的身世难过，就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
她看到了床单上大片鲜红的血渍，莫琳大出血了，如果不马上送进医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途中，莫琳只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这副躯壳似乎已经脱离她正离开这个尘世，那穿着白衣的天使正微笑地向她招手。她只是微微有点纳闷：像她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怎么也可以进天堂。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缥缈起来，耳朵里总传来陌生的轰响，混混沌沌的，让人总也听不清，真是好吵啊。意识像小鸟一样自由地飘远，飘远，远得她自己都捕捉不到了。
再一次睁开眼时，又看到医院那惨白得令人生厌的墙，那股浓浓的药水味也令人作呕。说不清为什么，她只觉得好无力，连说句话都困难。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估计时间短不了，因为莫琳感觉身体都有点麻木了。她微微撑起来正想移动一下身子，然后就看到了趴在床沿上正睡得香的李染。
李染的一张小脸有点苍白，有着浓密睫毛的眼睛紧紧闭着，嘴角微扬，大概正做着一个好梦，她整个人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让人看着很舒心。莫琳没敢动，生怕惊醒她。她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如果世界上真有天使，那么眼前这个女孩子无疑就是。
短短的几天时间，莫琳和李染成了好姐妹。这也证明，有时候苦难带给人的也许不止是不幸，也可能是幸福。
李染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宿舍其他几个姐妹都回学校了，大家好像约好了似的。她没告诉她们莫琳住院的事，当然，这是她拜托她不要说的，人的闲言碎语向来是很恶毒的，所谓人言可畏就是这回事。于是李染每天都学校医院两头跑，倒也忙得不亦乐乎。每天晚上大家就聚在一块下馆子，她们轮流着请吃饭，说是给李染饯行，把她乐得不得了，和她们在一起时她总是很快乐。
莫琳的病情很快得到了控制，恢复得也很快。不过有一件事让李染很纳闷，住院费和医药费对一个实习生来说可不少，莫琳哪来的钱啊。难道是哪个男人依然在养着她？想到这里李染只感到头皮发麻，她有点怀疑莫琳没跟她说实话，被打掉的孩子也许根本就不是C大那个家伙的。不过这些也跟她没关系，她只希望莫琳平安就好。
日子就在期待中白驹过隙般飞逝，出国的日子已经可以用小时来做倒计时了。李染长这么大也没出过什么远门，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省城而已。没想到一旦出远门就是去异国他乡，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没览遍就要去喝外国的水了，还真是舍不得，有时难免感伤。特别是想到离开时母亲不能来送行，她心里真是难受。最近几次给家里打电话，挂断后总是忍不住会哭。
李染在医院陪莫琳也有点心不在焉的，她的忐忑莫琳都看在眼里，只是什么也没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她而言，离开母亲并不是什么不能割舍的事，甚至是一种解脱，她对于母子分离的痛苦是不曾有过体会的。
出国的前一天，莫琳出院了。
不知为什么李染感觉莫琳有点躲着她，老想把她支走似的，甚至一开始还不让她来接她。等她办完出院手续来找莫琳时，竟然发现她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两个人似乎正激烈地争吵着。只听见莫琳歇斯底里地喊：“你凭什么教训我？我的孩子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关你的事！滚回你老婆身边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她情绪十分激动，这对刚刚出院的人来说显然不是好事。那个男人试图抚平她的情绪，但是遭到了强烈的抵制。
李染敏感地感觉到这个男人肯定就是上次发信息的人。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莫琳已经发现了她，冲她奔过来，满脸泪水拉着她就往外走。她只对那个男人匆匆看了一眼，这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脸上满是痛惜，似乎还掩藏着懊悔。他木木地站在那里，望着两个很快就消失了的背影黯然伤神。独自品味着“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句古训的深刻意义。
外面的阳光很灿烂，但医院里很冷。在室内呆久了的人就应该到户外去走走。
这天宿舍的人终于到齐了，可以完完整整吃顿散伙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