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院子变得幽静,只听得见远处传来几声巷子里的狗吠,悠远又突兀。
苏七躺在床上愣神,思绪不觉飘到今日苏云芷的话上面去。
不知为何她心里的担忧不减反增。天家对祁宁王府的态度,是恨不能手刃了他们一家,除太子以外任何对他的九五之尊有想法的,他都会想方设法的打压。
轩王也正是由此被他派去守边疆,齐王更是被他自小折去了羽翼,若非此,又怎会劳烦他不惜出卖容貌来勾搭重臣家的姑娘。
哪怕是像祁宁王这种对皇位没想法的,也难逃天家的争对。在他眼里估计除太子以外任何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都是敌人。
苏七觉得天家年近五十,不但操劳国事还得猜忌这么多人,属实想的有点多。
不知怎么的,她思来想去就是放不下心。
唤来在外间睡着的月澜来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因为她之前梦魇,需要有人时时听着声响,所以月澜数年来都是睡得极浅的。
“亥时,再过三五刻钟就要子时了。”月澜进了来。
如今还算早。她又道:“替我更衣……小声点,别让嬷嬷听见了,我要出去一趟。”
月澜大惊,攀着床沿说道:“姑娘要做什么?大晚上的要去到哪里?奴婢陪您一起去。”
“不用,你去喊开贺缜的门,让他陪我去。”
月澜一想,贺缜会武,由他随姑娘出去,总要比自己管用些,就也并未再说什么,站起身去点灯,又行去衣柜处找了一身玄色的夜行衣出来。
秋季的夜里凉风习习,轻抚过脸庞竟然有些刺痛。
贺缜挑着灯笼跟在她身后,红色的烛光跳跃着,映衬得她的影子也像在跳动一般。
到了萧谨尘的竹林小筑,只见院里黑灯瞎火,十分寂静,哪怕是砚书喂养的几只鸡都不曾叫唤。
“你们家世子还未回来?”她忽然道。
身后贺缜身躯一震,不曾将话过脑子,就道:“兴许是回王府了也说不准。”
随后才想起,按他家世子的话来说,眼下七姑娘应该不晓得他的身份才是,怎么……她就知道了?
要是知道了,可会怪罪他家世子骗人?
贺缜跟随王府多年,心中早已将主子的事列为普天之下头一等的大事,忠心这一点简直没话说。
当下就要为他家世子说话,抱拳施礼,“姑娘您可别多想,身份这个事情也并不是世子爷刻意为之,他也曾苦恼过怎么向您挑明这事的。”
“可生怕您生气,一直没敢说。”
苏七觉得他反应大了点,笑道:“我没说我生气啊。”
贺缜有片刻怔忡,愣完才笑起来,“属下就晓得姑娘您不像肚里小气的人。再说了,您可别我家世子我家世子的,现在属下是跟随在您身边。”
在他心里面两个人都是主子,都得尽心尽责地为之办事。
以他局外人的看法来说,保不齐两个主子往后会不分你我。
当然这个想法并不能示外,姑且只能他自个偷着期待。
望着夜已深,贺缜探头看了寂静的庭院一眼,说道:“姑娘,夜深了,要不然咱们回去吧!若是有事,明日来寻也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却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愈来愈近。
萧谨尘在衙门里办完了事,又去平西王府吃了顿酒,本来准备就歇在祁宁王府的,但心里又冉冉升起一股不安,细细思量后,又还是打马来了竹林小筑。
自然也没能想到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苏七会来。
他在马上微有怔愣,跃下马走向她,语气透露着关切:“你伤好了?怎么大半夜会来这里?”
苏七退开半步,向他行万福,“臣女苏七,见过萧世子。”
“你都知道了?”他去扶她的手半空中那么一顿,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苏七低眸笑了笑,抬眼时像盛满星河闪耀,“之前猜到了,不过不敢确定,是问过了二哥哥以后才知道的。”
听见她话里并没有火气,反而有丝见到他后的喜悦,萧谨尘松了口气,“抱歉,当初并非刻意瞒着你,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会排斥与我往来。”
苏七觉得他现在说的话有点太过小心翼翼了,脸上不觉已经绽出了笑意,“我……我从前不懂,以为世间的权贵都是瞧不起人的。”
她有些赧然,“殊不知那时的我想法多么荒唐,其实自己仅是不爱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打交道,无所谓权不权贵。”
“我从前的经历……所以还请您见谅。”
萧谨尘推开院门,“进去说话吧。”
后面的砚书急忙跑去点灯,待屋子里都亮堂起来了,两人才齐肩走进去。
望着他们一高一低的两个背影,牵着马绳在后面立着的贺缜忽然笑了,他内心颇欢喜。
就说嘛,依照目前的情势,没准到最后两人真就走到一起了。
想到这里他笑意更甚,乐颠颠地跑去拴马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