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丹朱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许自静静地打量着牌匾，“丹朱阁”三个大字遒劲有力的出现在视线中，透过格子窗里面跳动的烛火清晰可见。犹豫一番，他便伸手敲了敲门。
未至片刻，便有人开了门。
来人不过十六岁左右，眉头紧蹙，明明不过十六岁的模样，却让他觉得这人像是一个老妪。
花灵端详着眼前的人，此人穿着较为得体，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头发高束，精神抖擞，身上背着一个布袋，一张看起来十分祥和的面容上却有着一个淡淡的疤痕。
见他这番阵势，花灵便知此人是来求画的，当即不耐烦地挥手：“姑娘今日不会客，你请回吧。”
道完此话，便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屋门，许自又敲了敲门。
花灵没好气地将门打开，见他还不死心，便说道：“都说了今天姑娘不会客，你改日再来吧。”
许自轻笑，温柔和煦的行了礼，说道：“你好，在下慕名而来，听闻成姑娘绘得一手好画。在下不敢奢求其他的，前尘未来之事皆不敢想，只想求得姑娘的真迹一幅。”
花灵有些怀疑，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是为了要画而来，而非为了画中的东西来，还真是有些意思。
“既然如此，你明日再来吧。这大晚上光线也不好，我们姑娘今天心情也不大好，眼下打搅并非明智之选。”
许自听闻，又低了低头，说：“实不相瞒，在下妻子大病在此，这才刚睡下，白日里十分折腾，在下实在抽不开身，只好在夜间拜访。加之我也不敢走远，就在隔壁的客栈住着，等我寻得了画立刻就回去，还望姑娘通融通融。”
见他说的这么诚恳，花灵思索了一阵，想起了上次那个背着布袋在雨夜赶来求画的人，当时她也是一本正经地拒绝了那人，可成杞却放了那人进来，还真的为其画了一幅画，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你且在这里候着，我去问问。”
许自点头，未过多时，那扇没有关紧的大门便“嘎吱”一声被打开了。花灵侧过身子，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道：“进来吧。”
许自点头，暗了暗身上的背袋，随着她进了屋。穿过厅堂，又来到一片庭院，明明是黑夜，却因为积雪的原因这庭院之中竟有些明亮，仔细一嗅，空中还带着淡淡梅香。
花灵带着许自在画堂前停下，敲了敲门：“姑娘，人到了。”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收拾东西一般，片刻之后，便有声音传出：“进来吧。灵儿，你去沏茶来。”
花灵推开了门见许自进去后，方离开备茶去了。
成杞将屋中散落的纸张一一收起，打开放在了柜中，待转身以后，便与许自对了个正着。
微微一惊，见许自脸上有一道疤痕，她失了神，然后又迅速地反应过来，指着桌边的凳子说道：“请坐吧。”
成杞随着他一同来到桌边，见眼前这人在见了自己以后除了一开始的失神以外，便毫无其他反应，许自感到一丝惊讶。
这个人明明就是玉寅，可为何却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难道是装的？可看她这模样也不太像啊。
“请问，这位……”公子？老爷？玉寅见这人的模样有些尴尬，她想叫公子，可是这人虽然有着三十来岁的脸，却委实穿着有些老了些，可叫老爷似乎也不大合适。
“这位先生，想要我为你画什么样一幅画？”
许自正要作答，只见花灵端着沏好的茶进来了，又闭口缄默不语，成杞自然懂得他是什么意思，见花灵放下茶水以后，便对着花灵说道：“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花灵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是以往那种人间轶事，不可泄露天机，这一次干嘛不让她留下来。
不过，对于赚钱这种事情她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十分顺从的走了出去。
见花灵已经出去后，许自这才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成姑娘，在下远道而来就是想求一幅您的画，我听说丹朱阁的画十分了得，便想着若是能够寻一幅那简直三生有幸了。”
成杞对于许自的拍马屁并不感兴趣，只是淡定说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咱们就不说了，你要画，我需要的不过是钱财罢了，还请问，你要让我画些什么呢？”
许自暗了暗胸口的布袋，犹豫一阵，便说道：“不如姑娘随意为我画一幅？”
成杞有些无语，难不成是遇上了无赖，这人是来开玩笑的吗？
见她沉默着，许自担心她会心生异想，又补充道：“不如这样好了，姑娘就为我画一幅雪梅图吧。”
成杞见他笑得认真，只好点了点头，换到了桌前，铺开了画纸，在砚台中加入了清水磨墨，见她如此认真，许自又问道：“成姑娘看起来这般年轻，但在绘画上却难得有这般高超的造诣，想必是从小就在学习绘画吧？”
成杞微笑，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兴许是吧。”
“兴许？”许自听出了其中的蹊跷，疑问道。
成杞停了停手上的动作，擦了擦手，便提起了笔：“嗯。我作画时不希望别人打扰，若是无事，您可以先去厅堂等着。”
许自倍感抱歉，起身行了一个礼，却并不急着出去，而是退到了座位上品茗。成杞见他没有出门，却也没有再说话了，虽然有些不满意，不过终究也没再说些什么。
未过多久，许自又出声说道：“姑娘很像我的一位旧友。”
成杞微微一愣，那手上的笔一触，便在纸上晕开了一朵墨花，见此，成杞赶紧在边上填上树枝补救。而后十分认真地放下了笔。
见她收笔的动作有些重，许自以为是他打扰到她了，然后十分抱歉地站起身来，说道：“抱歉，姑娘，我这就出去。”
“等等！”
成杞出声拦住了他，许自脚下一顿，等回过头来，便看见成杞已经从书桌前来到桌前坐下了。
“成姑娘，有什么事吗？”
成杞抬眼，正色直言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许自一怔，收起了脸上的微笑，一脸正经。他松开手从身上取下那麻袋，似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桌上，神色看起来十分虔诚。
“姑娘为何这么说？”许自坐了下来，目光一直留在成杞的身上。
成杞并不喜欢别人这般打量自己，移开了目光，声音从容不迫：“不知为何，见到你总觉得很是亲切，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许自的-低了低眼睑：“姑娘是失忆了吗？”
“大概吧，反正从我醒来以后便记不得从前的事情了。”
“可姑娘为何还记得自己会作画？”许自反问道。
“我也不清楚，就是觉着拿着画笔十分顺手，再后来，在梦中似乎想起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跟画有关的。”成杞如实回答了许自的话。
许自沉默不言，果然是失了忆，他还以为玉寅真的不要命了，随手赠送别人那么多画像。
“你……是不是认识我？”成杞问道。
“你觉得呢？”许自轻笑一声，反问道，
成杞摇摇头，但心中隐隐有一些想法出现，她觉得答案呼之欲出。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见她似乎有些为难，许自又发问道。
成杞依旧摇摇头，想了一阵便说道：“灵儿告诉我我自幼就生在这里，无父无母，我们相依为命数年。可是，我最近总是觉得灵儿在骗我。”
“呵呵……”许自笑而不语。
见他这把动作，成杞有些不悦，便开口问道：“对了，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从何而来？”
许自的目光穿过时空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候眼前这人还是个小姑娘，也是仰着头问自己的姓名。他淡然一笑，声音清浅：“许自，从子桐山而来。”
许自，从子桐山而来……
这话一出，成杞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像是压住了一块石头一般闷得发慌。
为什么她的脑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回荡着，为什么有人在对着她笑，为什么周围的场景像是撕裂了一般分分合合，不断重叠。
成杞摇了摇脑袋，中午那会儿的疼痛感又席卷而来，她使劲揉着自己的头，身旁坐着的许自却是一脸沉静地看着她。
“你到底是谁！”成杞站起身来，脚下的步子有些摇晃。
许自见她这般难受，也随着她起了身，目光悲戚，说：“玉寅啊，你真的忘了我了吗？”
玉寅，玉寅是谁？为什么这个名字如此耳熟。
“玉寅，别再用长夜给别人画画了，这对你的身体不好，师兄……走了。”许自摇头苦涩一笑，从桌上拾起那块布袋，准备离去。
“等等。”成杞忍着剧痛赶紧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出来，就连眼眶也红了，“你认识商陆吗？”
她十分用力地抓住了许自的手，似乎根本不想放他离开，许自有些吃疼，动了动手腕，想从她手中抽出，奈何成杞此刻的状况委实不太淡定，像是一只快要暴走的野猫一般，他越挣扎得厉害，成杞的手便抓得越牢，就在这时候，许自手上拿着的那个布袋却“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袋口微微敞开，里面的东西露出了一大截。
那是一块牌位，成杞顺着这一声声响低头看去，只见露出来的那一部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五个大字：尊师临明子。
临明子！
成杞脑袋疼的厉害，好似要炸裂一般。她整张脸都快扭曲在一起了，身上汗涔涔的，她松开了许自的手，双手抱住脑袋。
许自见她这般难受，心中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不该来打扰玉寅的生活。可是，他害怕呀，担心这个姑娘四处给人用长夜画画，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寿命透支掉。
许自捡起了地上的灵位，将其包裹好，然后说了一句：“商陆啊，我跟他不算太熟，不过……你跟他关系很好。”
成杞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她的头实在太疼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枷锁要一涌而出一般。
许自有些担忧：“抱歉，玉寅你没事吧。”他想要上前去拉拉成杞的手，不过，这屋中这么大的动静是个死人都能感受到，更何况十就在庭院里的活人花灵呢。
花灵推门而入便看见近乎奔溃的成杞缩在桌边角落里，而被她认定为罪魁祸首的许自还想上前，花灵赶紧拦住他，以为这人是个登徒子，要非礼成杞。
“姑娘，怎么了？”花灵上前拉住成杞。
“出去！”
“姑娘，我是灵儿，这人是不是想轻薄你？”她一边问到，还十分凶狠地看向许自。
许自被她这么一误会，有些不知所措。
“出去，我让你们出去！”成杞疯狂地抱着头挣扎着，口中还歇斯底里地叫着。
灵儿有些不满，咬牙切齿地骂道许自：“听见没，还不赶紧滚！”
许自拧了拧眉，见自家师妹这么难受，实在不想抽身离去。但见眼前这个女子一脸凶神恶煞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模样，他最终才面色十分不忍得离去。
“姑娘，你怎样？”花灵将成杞从地上扶了起了，却未料到，成杞竟然将自己推开了，眼神血红，头发上的发饰也一并落下。
“我让你出去，你没听见吗？”成杞反手将花灵的胳膊架住，跌跌撞撞地在花灵那惊恐的眼神中将花灵也一并推了出去。
花灵站在门外，对于眼前的状况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便伸手敲着门，叫唤道：“姑娘，你到底怎么了？你开开门，可是刚才那男的对你做了什么？”
“滚！”里面发出一阵高声，似乎十分愤怒。听到这声音花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成杞发这么大的话。
“好好好，姑娘我就回屋去，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叫我。”
里面没说话，不过那门板却发出一阵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上面。